​从“小众圈层”到“大众狂欢”:抽象文化的十年变迁

2025-06-23 04:20 来源:健乐园 点击:

从“小众圈层”到“大众狂欢”:抽象文化的十年变迁

2015 年 9 月 1 日,网络主播李赣在成都街头烧烤摊宣布“抽象工作室”成立,此前他常说“真的抽象”,创新直播方式站稳脚跟,成为“抽象文化”代言人。

之后“抽象”成为小众圈层有攻击性的亚文化,表达违背常人期待等态度。2024 年 12 月 2 日,小红书根据指标发布年度关键词“抽象”,其定义为人们以轻松反转方式应对困境,负责人称其为社区注入新活力,开启新互动方式。十年间,抽象文化内涵悄然改变重塑。

2024 年抽象文化有个大变化,以前都是男性用户主导,现在女性用户也积极参与,想要重塑它。那女性用户心中的抽象是啥样?“问题青年”的嘉宾举例“疯狂星期四”“亚比群体”和“diss 谢帝”,还说在小红书上看到的,觉得是互联网上的空虚状态,是一种置身事外、不值一提的乐子。

显然,小红书成了更多用户搞抽象的平台。有趣的是,3 个月后,小红书年度关键词就是“抽象”,这和爱搞抽象的用户正好对上了。

在官方页面,小红书形容抽象是“用无厘头调剂日常,用插科打诨戏谑人生”。打开年度关键词链接,多刷几个带抽象 tag 的高赞笔记就能发现,小红书的抽象更像是大家一起参与的无厘头幽默感。像“疯狂星期四”和“谢帝我要 diss 你”,是大家在无趣生活中主动制造乐趣的群体行为。

这里面有“跟风模仿”“批量复制”,还和“梗文化”“土味文化”混在一起,不好区分。

你甚至可以将其和脱口秀与喜剧结合起来,将其当作是一种制造“预期违背”的方式:在日常生活中主动寻找或者制造一些偏离日常期待的话语模式,带来一些难以名状的“好笑”——不足以为外人道,但“懂得都懂”。

与过去男性用户心中的抽象相比,女性用户在集体参与建构抽象的同时,抛弃了过往男性用户需要通过“寄生”才能完成的抽象行为。男性用户往往需要扶持出一个文化偶像用来完成“抽象”的价值表达,譬如孙笑川、药水哥或者带篮子、战鹰等等,但女性用户不需要,集体行为取代了文化偶像的身份,并最终制造了群体认同。

在男性圈层中,抽象文化不断变化。现在的抽象(反)偶像与最初差别大,战鹰和李老八不同却都被算作抽象主播。这种差异源于抽象文化意义不固定且有创造空间,发展近 10 年后呈现多种样子。最初的抽象文化充满粗鄙恶俗,李赣和孙笑川靠“说脏话”、骚扰女主播、与粉丝对骂吸引观众,满足粉丝释放负面情绪需求,以嘴臭攻击为主的抽象话流行。那时的抽象攻击性强,不算“文化”,但李赣和孙笑川提供了一种“反偶像”的文化观察现象,为后来者所谈论。

让抽象文化首次突破圈层被大众熟知的,一个是药水哥“刘波”,另一个是带篮子“陈义”。

药水哥的名场面是和粉丝对喷 7 小时“您配吗”,后来常在直播间表演“行为艺术”,比如“学狗叫摇耳朵吐舌头”、歪头做鬼脸等,以此制造节目效果。他通过自贬扮小丑,给观众带来虚无、无意义的快乐。李赣说他“非常有才华,且非常不要脸”。

带篮子的名言名句是“打工人”和“大专人”的相关输出。“打工人”一词精妙地统一了白领和普通工人,2020 年还被《咬文嚼字》编辑部评为年度十大流行语。这最初源于陈义的一系列段子短视频,比如“早安打工人”。而“打工人,打工魂,打工都是人上人”最开始的主语其实是“大专人”,是陈义大专毕业时看到同学迷茫,为自我安慰而拍摄的短视频。

陈义和药水哥这两个网络主播,共同体现了抽象文化的两种精神。一是追求无意义的快乐,像速通理塘、评论区复制党以及 diss 谢帝,精神源头都来自这里而非李赣和孙笑川。二是通过自嘲和自我安慰来化解生活中的迷茫与困苦,比如自称“下水道的鼠鼠”或者“带专人”(实际学历不一定是大专)等。

让抽象文化首次破圈被大众熟知的是药水哥“刘波”和带篮子“陈义”。

药水哥的名场面是和粉丝对喷 7 小时“您配吗”,常在直播间表演“行为艺术”,自贬扮小丑带来无意义的快乐,李赣称其有才华且不要脸。

带篮子的名言名句是“打工人”和“大专人”相关输出。“打工人”一词被评为年度流行语,源于他的段子短视频,“大专人”相关内容是他大专毕业时为安慰同学所拍。

陈义和药水哥共同体现了抽象文化的两种精神,一是追求无意义的快乐,二是通过自嘲和自我安慰化解迷茫困苦。

从这个时代开始,抽象文化已然真正成型。此时的抽象文化已经具备了一些后现代主义文化的特点:追求浅薄无意义的快乐,不一定是完全的浅薄,而是对看似深刻实则值得推敲的主流观念的叛逆和背反。自嘲也不是完全的自嘲,而是在无法改变外部现状的情况下,以自嘲的方式向内舔舐伤口。

年轻人选择抽象文化,本质上是不想玩上一代人的游戏规则,通过追求无意义的快乐的方式,他们将自己从主流观念中解放了出来,在不直接对抗主流文化的情况下,完成了对主流文化的背反。

但抽象文化作为一种亚文化,几乎注定会走向被主流文化收编和同化的结局。而主流文化试图收编和同化抽象文化的过程,则进一步扭曲和改变了抽象文化原本的定义。

其中之一,就是商业化平台对亚文化的利用和改造。抽象文化作为一种具备强大娱乐性的文化,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娱乐平台的追捧。在抖音,MCN蜂群文化就一度以“抽象”作为自己旗下达人的特点,通过制造一种预期反差的娱乐效果,给观众带来了一种接近“抽象”的观感。

在这个过程中,抽象文化隐含的抗争性被拿下。毕竟,MCN的最终目的是盈利,“抽象”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一种单纯追求流量的方式,需要修剪与赚钱无关,甚至会影响赚钱的旁枝末节。

小红书将“抽象”选为年度关键词并正能量化定义,如把其视为轻松对话和插科打诨方式。主流媒体也对抽象文化进行提取重塑,典型案例是对打工人的重新定义。2020 年在深圳,陈义最早说出打工人一词,他拍视频感叹打工不易,后续又拍多个以“打工人”结尾的短视频,此时打工人隐含着对疲惫生活的呐喊。

不过很快,随着更多群体的参与,“打工人”的概念在一定程度上被改写和泛化了。在 2024 年,拿着数百万片酬的明星会说自己是娱乐圈打工人,高收入的互联网人也自称打工人(或大厂牛马)。

通过改造或收编,抽象文化现在已没什么危害,快变成一种纯粹的娱乐文化了。也许在更遥远的未来,抽象文化会完全符合小红书的定义,成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,这可能是所有亚文化的必然结局。就像孙悟空要成佛,宋江要招安,贾宝玉出家前也得考取功名。

但每次“收编”都会改变主流文化,哪怕变化很小。当一种亚文化被很多人接受和使用时,亚文化本身就消失了,主流文化的海洋里多了一股新的水流。